保姆的歧视

刘志杰

妻子快休完产假时，我们去家政公司请了一位阿姨帮着照看孩子。

阿姨姓李，四十多岁，热情开朗，干起活来手脚麻利，但是有个毛病：眼框子太高，似乎什么也瞧不上。

到家的当天，刚吃了晚饭，她突然像有心事一样，特意到阳台上看了看楼下的小广场，然后便皱着眉头说：“这个小区，不行啊！”

看我惊讶而困惑，她接着说：“现在都这个点儿了，还有这么多孩子在外面玩闹，我上家在都市豪庭小区，很多业主都给孩子报了兴趣班、辅导班，这个时候孩子们都在上课呢。所以，这个小区以后可不利于孩子学习呀！”

虽然也认为她讲得有道理，但毕竟是自己花钱雇来的阿姨，被她挑了理感觉面子上有点过不去，于是我反驳：“在哪里不是学呀？人家蒸馒头都能考上名牌大学。”

想不到她马上摇头：“都这样想，孟母就没必要三迁了。再说，馒头神能考上大学，还不是因为他在清华的食堂里！”

她居然连馒头神都熟知，我哑口无言，甚至隐隐产生了一丝担忧。

李阿姨做的饭菜很可口，可是滋味有些淡。我口味重，每次都会往菜里再加些盐。忍了几天后她终于爆发，在我又一次要拿盐时板着脸夺下来：“以后你不能吃那么多盐了！”

我张大了嘴巴：难道现在的阿姨连主家吃饭都要横加干涉了？

她郑重地说：“吃盐多了，对大人和孩子都不好。受大人影响，孩子也容易变得口重，变成小胖子，个头长不高……”她一口气讲了很多，听得我心惊肉跳。

为了验证她不是危言耸听，事后我专门上网查了查，果然都如她所讲。于是，此后我家的饭菜便严格执行起了限量政策。

有一次，我要参加一位朋友的婚宴，正要出门，李阿姨对我略加审视后马上伸手相拦，要我穿得更“讲究”些。我哭笑不得：“我只是去吃顿饭……”

她煞有介事地纠正：“不，得体的衣着既是对别人的尊重，更是自我的展示。”说着，她拿来衣服将我从头到脚地武装起来，还讲解着：“长袖衬衫是搭配西装的唯一选择，黑皮鞋配白袜子是大忌……”同如此讲究相比，我之前的穿着简单就算“乱套”了。

当天，和我打招呼的人比以往参加婚宴时多了很多，一些人看我的目光中似乎带有欣赏甚至仰视的味道。

就这样，在不长的时间内，我们家连同所在的小区，从家庭教育、营养健康、服饰礼仪到居民素质、邻里关系等等，统统被李阿姨歧视了一遍。可是，从那些歧视中，我学到了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，甚至有的观念被彻底扭转。

我终于意识到：保姆见多识广，在耳濡目染的熏陶中，很多已变成了优秀人才，她们世事洞明，人情练达，在份内工作上，她们是炉火纯青的行家里手，很多份外工作的知识，她们也能够了然于胸，如数家珍。而她们的歧视并非缘于迷恋虚荣，更多的时候，她们图的是一口气，那正是催人上进的力量。

我们原以为李阿姨会在我家一直干下去，可惜，半年后她就考出了高级证书，获得了公司外派去省城工作的机会。

分别时，李阿姨还不放心地叮嘱我：“别忘了早点换个房呀！”我用力点了点头，眼里一阵潮湿。

之前，我在单位一直得过且过，混吃等死，在她走的当晚，我重新捧起了书本……